一棵樹與一個產業有啥關系？
走進山東省新泰市青云街道外峪村，外峪村原村委會主任方立章會告訴你答案，漫山遍野2300多畝的珍珠油杏林會告訴你答案，遍布大江南北的500萬畝油杏林也會告訴你答案。
3月20日，正是春分。隨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進山里，外峪村山上山下已是紅彤彤一片，那不是朝霞，是漫山的杏花開了。
這些即將盛放的杏花，并不是普通的杏花，而是新泰珍珠油杏，是外峪村村民們心中、掛在樹上的“金果果”。
“我這個院子里有五六十個品種，全國各地只要表現優異的杏樹品種都在這里了。這幾棵大樹上嫁接的品種都是我做實驗用的。”在種著“珍珠油杏第一樹”的老院子里，方立章指著一顆粗壯的杏樹打開了話匣子。40多年前，從部隊復員的方立章被爺爺留在了村里，培育出了一棵珍貴的油杏樹。如今，老杏樹開枝散葉，種滿了整個外峪村溝溝坎坎，更是走出村子扎根到大江南北，迎風盛放千萬畝，成為無數村民發家致富的好產業。
一個人成就一棵樹
三面環山擁綠翠，一條曲徑入村來。獨特的地形環境造就了外峪村山清水秀的村貌。但在十多年前，外峪村是十里八鄉有名的窮村，村里的年輕人能出去打工的都出去了。
外峪村不僅地形崎嶇，而且還嚴重缺水，普通的莊稼很難生長。村里人為了打井，踏遍全村角角落落，但多少年來始終徒勞無功。對此，鄰村人調侃道：“外峪村，真有錢，鉆了角北鉆角南。”沒有辦法，村民們只能靠著在地里種點地瓜勉強果腹，土地貧瘠加上水源匱乏，全村人靠天吃飯，能夠吃飽肚子已是勉強，村莊發展前途渺茫。
方立章是土生土長的外峪村人，從小吃夠了貧窮的苦。為了擺脫貧窮過上好日子，方立章高中畢業后報名參了軍，并在部隊入了黨，還榮立一次三等功。復員回村后，雖然被郵電局錄用，但方立章最終沒能去郵電局上班。
“當時復員回來安置的時候，去郵電局報了到，他們說讓回家等著。這一等，大半年都沒收到回復。后來才知道，爺爺不想讓我離開，偷偷把我的錄用通知給藏了起來。”方立章回憶說。
1983年，方立章回村的第二年，便進入村“兩委”擔任起了外峪村的村委會主任。人留了下來，但方立章始終沒有放下擺脫貧窮的執念。為了找到適合外峪村種植的作物，那段日子里方立章每天都往山上跑，成了長在山上的人。
一次偶然機會，方立章在山頂發現了許多生長旺盛的野杏樹。過去，村里的鄉親們都把山上的野杏樹砍了，拿到煤礦上去換煤，可這幾棵野杏樹在方立章眼里，卻成為了新的希望。
既然這幾棵野杏樹能在山上生長得這么旺盛，那能不能在山上發展杏樹種植呢？說做就做，方立章從山上撿來各種各樣的杏核開始種植，除了上山撿杏核，方立章還在各地購買各種各樣的種子帶回家種植。第二年，杏樹苗陸續長了出來，在眾多杏樹苗中，有一株與眾不同。
“當時剛長葉子的時候，我就發現，這一株杏樹的葉子跟其他相比較圓，開花后，這株杏樹的花朵顏色比起普通杏花帶一點粉，于是我就把它抱進了我爺爺的院子里，專門養了起來。”方立章說。
大自然沒有辜負方立章的付出，第三年這株特殊的杏樹結出了幾個油光金燦的果實。這種杏表面光滑無毛，口感脆爽，果肉離核，味道酸度低、甜度高。看著市面上從沒有過的果子，方立章給它起名“滑溜蛋子”。這是一株變異產生的杏樹新品種。
“有出路了！”方立章拍著大腿，如獲至寶。一個人，一棵樹，三年種植培育，方立章從變異杏樹結出的果子上看到了外峪村發展的希望。
一棵樹帶活了一個村
有了這株變異杏樹，怎么規模種植帶領村民共同致富依然是個問題。
2002年，樹一年年長大，果子也越結越多。為了幫外峪村尋找合適的產業，方立章帶著新泰市農業局專家跑遍了村里大大小小的山坡。到了飯點，專家們回到方立章家里吃飯時，發現了這棵樹。正是果子成熟的季節，嘗過果子之后，大家都對這顆“滑溜蛋子”產生了濃厚興趣。
2004年，為了弄明白這棵樹真正的價值，新泰市林業局、科技局等相關部門建議邀請省林科所專家前來鑒定。8位專家經過慎重討論，認為這棵變異的杏樹抗逆性強、品質優良，具有極高商品價值，適合大面積推廣，命名“珍珠油杏”。
方立章吃了定心丸。新泰市科技局當年從泰安市岱岳區北集坡街道調來5000棵野杏樹苗，讓他學嫁接、育苗。歷經無數次失敗，終于第一批樹苗嫁接成功。準備規模種植時，又遇到了新問題。村里有句老話，“桃養人，杏傷人”。因此村民們不認為大規模種植油杏會有好的發展前景。但方立章心里清楚，油杏相比于普通品種的杏，酸度低甜度高，村民們擔憂的問題并不會發生。
既然村民們不愿意種，方立章就幫他們種。方立章與當時的外峪村黨支部書記號召村里的黨員和村民小組組長組建起了“種樹突擊隊”，外峪村以山地居多，每年春季，隊員們就將一捆一捆樹苗背上山去，再一趟趟挑水進行栽種。
“村里這幾千畝油杏林，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當年我們村里那些黨員背著樹苗上山，一棵一棵種出來的。”經過隊員的辛苦努力，經過三年時間，外峪村的溝溝坎坎終于種滿了油杏樹。
一個村成就一個產業
看著漫山遍野的油杏樹苗，方立章仿佛已經看到了杏花開滿外峪村，村民豐收致富的畫面。但新的問題又出現了，由于缺乏專業的種植技術和管理經驗，杏樹剛栽下的幾年里，外峪村的收成并不算好。
方立章在心里默默下定了決心，一定要解決油杏種植的技術難題，讓油杏真正成為村民們致富增收的新產業。那幾年，方立章三天兩頭去泰安市林科院、山東省林業廳等地方去學習請教，同時還去了曲阜等地，尋找種杏高手請教經驗，但由于油杏是變異后產生的新品種，已有的管理經驗在油杏樹的種植管理上并不適用。
又是一年寒冬，眼瞅著油杏樹越長越高，可是座果率卻十分低，方立章把心一狠，決定砍樹。他要把樹攔腰砍斷，推翻過去的管理技術，對油杏樹進行重新修剪。“爸，這可是您傾盡心血才養大的杏樹，您這不是要殺了它嗎？”看著方立章鋸樹，兒子方田輝于心不忍。
冬去春來，油杏樹開花了，樹變矮了，樹冠卻變大了，杏花也變多了，簇簇擁擁滿枝頭都是，方立章心里也跟著樂開了花。那一年，外峪村油杏大豐收，村民們都跟著嘗到了甜頭。酒香不怕巷子深，油杏進入市場，迅速走紅，深受消費者們的喜愛，不僅如此，還引來了許多外地客商前來收杏。
方立章每年都會摸索試驗，從實踐中練就真本事。為了摸索嫁接技術，方立章的手上傷口不斷。正是憑著不斷地實踐摸索，方立章漸漸地成了養杏高手，更是被評為了國家“鄉土專家”。
外峪村的土地有限，油杏產量也有限。到了收杏的季節，外峪村的油杏供不應求，許多客商便千方百計找到了方立章，詢問哪里還有貨源。
客商們的話給了方立章啟發。2009年開始，方立章成立合作社，開始到外村和其他鄉鎮包地培育種苗，隨后再將這些種苗銷往外地，外峪村的油杏開始在全國各地扎根。
2010年，方立章卸掉了外峪村村委會主任的職務，開始專門研究油杏產業。他的兒子方田輝，放棄了在煤礦公司舒適穩定的工作，回村幫助父親和村民將油杏產業做強做大。
為了讓油杏能夠更好地在外地發展起來，方立章發動了村里的黨員組成技術骨干，方田輝打頭陣，帶領黨員們學習技術，然后帶著技術到外地去現場指導種植。如今，方立章的技術骨干隊伍已經發展到了四五十人。
四川、內蒙古、河北……如今，經過老油杏樹枝條嫁接出來的樹苗已經在全國各地扎根，種植面積超過了1000萬畝，每一片大型種植基地都有外峪村的技術骨干們常年駐留指導。“油杏喜寒，長江以北大多數地區都能適應生長，南方地區海拔高的山地上，我也正在試驗，而且已經在四川攀枝花實驗成功，下一步將嘗試在當地推廣。”方立章說。
一個產業蘊含著一個夢想
2018年，方田輝當選外峪村黨支部書記。乘著鄉村振興的東風，他多方籌措資金，修路、打井、綠化、亮化，還建起了面積300多平方米的“杏福啟航”文體小廣場。以“油杏畫廊”為主題的墻繪，涂滿了村子的角角落落。當年種植老油杏樹的院子，方田輝也修葺一新，成了珍珠油杏文化館。方立章將從全國各地搜集來的杏樹品種都做成盆景，放在院子里讓游客觀賞學習。外峪村徹底變了樣，成為了“網紅打卡地”。
“我們今天的幸福生活都得益于珍珠油杏。”方田輝介紹，如今村里平均每口人光是種油杏每年就能增收2.6萬余元，而種苗培育的收入還要更高，很多村民已經在外地包了地，建起了育苗基地，除了收杏和剪枝的季節，還可以從事其他工作。現在，村里有好幾十人都到新泰甚至泰安買了房。
“下一步，我們將繼續圍繞油杏產業做文章。”方田輝表示，計劃在村里發展食品深加工產業，將油杏加工成品樣豐富的油杏食品，提高油杏的品牌價值；壓縮辦公空間，在村里修建高質量的城鄉書屋、棋牌娛樂室等，在提高村民收入的同時，提高村民生活的幸福感。同時，進一步加快村里基礎設施建設，圍繞著全村特色產業發展研學游。
天越來越暖和了，方立章父子收拾著干活工具，準備著花開時節的到來。
春天來了，油杏花開了，盛放在外峪村的3000余畝山地，也盛放在大江南北萬千憧憬美好生活的油杏種植戶心田。（記者 陳曦 通訊員 趙潔 林鵬）